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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38)◆◆◆◆◆◆◆◆
“生命禁区”的煎熬
早晨气温非常冷。八点半在 799KM 处偏遇一条宽约两丈、水深近两尺的大沟挡道。靠惯性是冲不过去的,只好咬牙涉水而过。入水前在原地蹦跳了几分钟,上岸后赶忙穿上鞋袜推着车跑了十多分钟,身上才渐感暖和。
后藏途中多次见到完整的、白生生的牛羊骸骨,不知何时何故留下?人为还是兽为?大概是老弱伤病者遇狼雕等食肉动物所致。
近日野生动物渐少,一路更显荒凉。
日间以冷茶水就糌粑面充饥,脚步不停地在高原无人区孤独奋力地跋涉。
傍晚八点达 719KM 界山大坂处,至此,从版图上已胜利平安地完成了西藏之行而进入新疆。
据说界山大坂附近海拔高达6000多米,不知是因为长期锻炼身体已经适应还是此地本身的高度有误(近年经重新确认,海拔也就5000多米)?我已感觉不到它的高原特征了。看来所谓的“生命禁区”并非不可更改的绝对真理。从某种意义上说:世上没有高不可攀的地方,“事在人为”倒确是人世间的普遍真理。
由于征服了“天路”,便扬扬得意地胡诌道:
八千里穿越西藏,四十天安然无恙;
树雄心勇敢迈进,看一切毋老眼光。
谁说藏北无人烟?偶尔之间也能见;
说有猛兽倒是玄,半个多月未撞见。
后藏六月好春天,明媚阳光洒高原;
冰雪消融水草丰,牛羊肥壮人更欢。
虽然我把旅途看得很乐观,但困难和艰险仍时常向我提出挑战,稍微失去点信心和拼搏精神就将与成功无缘。眼下,艰难的新疆之旅又接踵而至。
黄昏前,在 711KM 附近不足百米的前行途中,又遇大小水沟数十条。稍浅的便骑车冲过,较深的就如早上那样趟水而过。
从清早离开阿姆多的帐篷直至夜色降临,也不见人迹……
十点半后,天昏地暗刮起了从未遇到过的狂风,堪称妖风骤起,飞沙走石。推车行进都极其困难,更别想骑行了。寒风掀起豆大的砂石劈头盖脸地向我砸来,为避免沙石入眼,只好把茶色遮阳镜戴上。当天天色本来就很暗,戴着眼镜就更加吃力了。
夜虽渐深,倒不寂静,一路都是狂风的呼啸声和沙石叮叮当当击打眼镜和自行车的声音。
大约一小时后,一辆新疆第六运输公司的汽车从我身后开来突然停住。善良的司机同志不经任何询问就果断地命令我:“快上车!路上危险!”执意婉谢之后,杨俊成同志无奈地摇着头递了五个油饼给我说:“注意安全!一路保重!”
我一边机械地嚼着油饼,一边费力地顶风推进。由于注意力根本就没有放在品味上,事后竟然回忆不起油饼是甜的还是咸的了,只记得同时咽下了不少沙土。
西行之中,像杨俊成同志这样请我乘车的司机不下二十个,但每次我都坚决地谢绝了。要是遇到困难或艰苦的路段就乘车,那还有什么骑车旅行的意义和乐趣呢?何况我天生就无坐车的福分,一上车就会晕得死去活来。
(如果我动辄就想坐车的话,恐怕反而熬不过平均海拔四、五千米的后藏高原,也决不会有征服珠峰的信心和体能,也没有一周后与麻扎兵站士兵打赌的实力,更不会具备勇闯无人区的胆量和数月后扛车登泰山的毅力,甚至也没有世人歆羡的口福……)
深夜三点,又一位好心的“杨俊成”同志被我固执地谢绝了。司机同志摇着头说:“真是不可理解。”
凌晨五点半,大风虽然减弱了许多,可又遇到大片水沟,而且水面皆是薄冰。俗话说:“常在水边走,哪能不湿鞋?”侥幸冲过了几条小沟,终于倒在一条较大的水沟里。
由于鞋袜裤子均已湿透,索性强忍寒冷快步涉过了余下的水沟。本想及时换下湿装,又怕万一再次落水将无衣可换。便抱着能忍则忍、坚持再坚持的信念在黑暗中拼命地疾行。虽未下雨,为了保暖,又把雨衣穿上了,还把毛巾和袜子缠裹在手上……
天亮时,只见自行车的轮圈和辐条上都结满了冰霜;再看眼镜呢,镜片已被沙粒打磨得斑驳花白;我呢,战胜了艰险,又完好无损地挺过来了。
熬过寒夜,太阳出来了,我将湿透的鞋袜裤子晾晒在路边,顺便躺下稍歇一会儿,不料竟很快睡着了。九点半钟,一辆开过的汽车把我惊醒。睡眼惺忪中见周围空旷得连小草都少有,加之刚才安睡了一时多,断定没有猛兽出没,又大胆地睡了两个小时。
醒后感觉腹中空空,席地就着冰凉油腻的茶水消灭了测绘队送的花卷和大布穷送的梨子罐头后,满意地穿上基本晾干了的服装,又精神抖擞地上路了。
中午一点前后,陆续驶过的四辆军车中又有三位司机请我搭车、喝水,郝双河同志还送给我两个大饼。问他们:“离食宿点还有多远?”均答:“还有三、四十公里” (后经测算,实际大约六十公里)。满以为今日稳操胜券,最多七八点钟就可轻松到达前方兵站,艰苦的路段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谁知两小时后,腹中出现难以控制的下坠感,此后不到半小时就要腹泻一次。是酥油茶和梨子罐头同食后产生的不良反应(曾听说喝茶吃梨会拉肚子)?还是上午在路边睡觉着了凉?也许兼而有之吧。前两次腹泻后反而感觉步伐轻快,连续五六次后就腿上乏力了。
下午六点,突然刮起寒冷的顶风并奇怪地下起冰渣和雪花,路上的水凼很快结了冰。接着,天空乌云密布,比往日早四个小时暗了下来,而且黑得越来越快。
放眼四顾,只见滚滚黑云紧贴地面追逐翻腾,除远处的天边还有一丝光亮尚未封闭,身边的黑云已将我包围吞噬,百步之外已不可见,如同身陷在黑色的烟雾和神话故事中的“妖雾”之中。这绝不是惬意地畅游在大山深处如梦如幻的云海中,如此天象的确从未见过。
可老天爷似乎还未耍尽威风,轰隆隆的雷声又不断地在头顶炸响,我忍受着寒冷与疲乏,竭尽全力地奔走在险象环生的荒原路上。
转眼已是“晚上”九点,腹泻十余次仍然未止,手纸和信笺均已用尽……
为了与命运抗争,我忍受干渴补充能量。压缩干粮的包装纸本来并不结实,但颤抖、发僵的双手已难以把它拆开,被迫用牙撕开后,一口口干咽着将其吞下。
夜里十点了,雪花依旧飘洒,雷声照样轰鸣,仍不见“希望之光”。我不禁担心:万一今夜遇不到住处咋办?是否还有精力再挺过一夜?几小时内准能到达住地倒还可以坚持,就怕深夜十二点也看不见住处或住处远离路边。因为这一带兵站的发电机都是运行到十二点钟就停止,像这样黑暗的夜晚,若无一点灯光指引,就是经过住地也不一定能够看见。
此时的身体状况已是极度疲惫和虚弱,没有一天半天的恢复调养,绝没有再到下一个兵站的精力了;何况眼下又逢这等恶劣凶险的气候。我不免真的有些悲观了,求生之望促使我企盼有人赶来救我,哪怕明确地说一声“马上就到住地了”,也将使我充满希望,或提供点暖和可口的饮食以增加身体的热量、振奋精神……
但此时的盼望只能是幻想。正如俗话所说:“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夜行之车并非天天可见,谁愿在这凶多吉少的夜里出来冒险?我告诫自己:丢掉绝望和幻想,努力坚持吧!胜利往往产生于“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绝望中亦常常蕴涵着希望。
为增强体力,我又吞食了一块压缩干粮。不知是腹中早已空空还是干粮吸收了体内的水分,十点之后,腹泻症状竟然不治而瘉了。
夜里十一点,远方终于出现了微弱的灯光。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即使熄灯前不能赶到住地,也要朝着那个方向竭力高声呼喊。主意决定后,我三步并作两步并提前摁响车铃向着灯光处疾行。
四十五分钟后,眼看就要来到灯光跟前,突然窜出几条军犬挡住去路围着我狂吠。几乎没有力气提车挥舞了,幸好遇上“君子犬”,只是动口不动手。一位军人赶来问明来意,叫我赶快到旁边的兵站去。原来这里是一个雷达站,属于军事禁区,不得留人。
就在兵站的领导正要查验我的证明时,发电机停转了,周围顿时一片漆黑。站领导带我来到一间寝室,里面已经睡有七八个人,他用手电光射向一个空床位便离去了。
黑暗中,我问大家哪里有开水,几乎是异口同声的答道:“要想喝水只有等明天了。今夜能遇到住处就不错了。躺下睡着就好了……”
罢!罢!吧!总算赶在熄灯前住进了兵站,要不然……于是,没洗没喝,摸黑倒头便睡。
6月29日至30日 约230公里 新疆甜水海兵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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