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家三口,仍守着那一亩三分地
从张扬北路折入花山路直闯入潼港八村,大门保安高呼买松饼左转到河浜沿河到最后第二排116号! “买松饼请上402。”这纸条贴在居民楼的大门口,楼里的402室居然是高桥松饼老字号“周正记”如今的所在。每天,都有执着的顾客寻上门来。我们买饼时陆陆续续已有好几批顾客进出,其中还有从浦西长宁区坐公交赶来的一对中年夫妻。真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啊! 此饼为高桥四大名点(松饼,松糕、薄脆、一捏酥)之一, 因其入口酥松而得名。又因酥皮层次分明,每层薄如纸,别称千层饼,荣登上海市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它的制作却已经差不多回归家庭作坊。“周正记”统共就3个“伙计”,85岁的“非遗”传承人周老太太张玲凤加上儿子和媳妇。配料、调制发面、包酥、开酥、擀皮、包馅、烘烤、冷却、装盒,做松饼的10来道工序,全在402室那个10来平方米的客厅里操作;一张包上了亮闪闪铝皮的方桌是工作台,摆着面团、豆沙馅等原料和擀面杖,三人正忙得不亦乐乎。 高桥松饼的历史,可以追溯到距今百余年的清光绪年间。那时镇上大户赵小其之妻是做塌饼的高手,饼皮薄、层数多,被邻里乡亲赞为“松饼”。1925年,张玲凤的婆婆——高桥镇张家弄的黄金娣,改良了松饼制作技艺,开办了家庭作坊兼店铺,这就是“周正记”。张玲凤20岁起学艺,得了婆婆真传。这几十年里,她在公私合营的高桥食品厂做过松饼,退休后又在自己家里做。品种是豆沙、百果、鲜肉“老三样”,豆沙的每只一块一,其余一块二 ,包装盒子2块。豆沙饼是最受普及最欢迎的一种。买热烘烘的豆沙饼吃起来,一口咬下才知道那个“松”字真不是随便说的:它的外皮有着格外丰富的层次,层与层之间又有一点缝隙,因而松软酥脆、入口即化,实实足足包裹其中的红豆沙,则甜而不腻。老太媳妇介绍,我们的豆沙都用崇明大赤豆自己加工配做的,外面超市里的豆沙加过防腐剂勿好吃的。她还从里面房间拿出核桃仁、瓜子仁说,这都是自己采购仔细挑选过的。用料的精细保持了它上百年不变的口味和口碑,自然分层、层层薄如纸的酥皮的秘密,则在于用了两种面团:水酥面团和油酥面团。6斤面粉2斤油,再加上2斤左右的清水拌和,揉成水酥面团;4斤面粉2斤油,同样拌合揉成油酥面团,高桥松饼外皮的主要用料准备就绪。将水酥和油酥分别分成合适大小的生坯小团后,用一小团水酥包住油酥,用擀面杖擀成扁平状,翻卷折叠成一个面团;接着,再将卷好的面团纵向擀成扁平状,再翻卷折叠,接下去就可以用来包馅。正是在这样的翻卷折叠中,水酥和油酥层层间隔,形成了16个隔层,烤出来的松饼层次也因此而来。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高桥松饼本是家常点心,当地民间常做塌饼,松饼是塌饼的“升级版”。高桥海滨浴场开放,城里人像候鸟一般涌来,带热了松饼买卖,店铺一家家开张,一度多到18家。后来松饼进了城,在福州路、老西门、淮海路等处设过销售门市。可惜近年,在五花八门新派吃食的轮番冲击下,高桥松饼招架不住了,被打回老家,眼下镇上尚有几家食品店在卖松饼;至于做松饼的,“小有气候”的还剩得4家,高桥食品厂是国企,正兴、“周正记”、“王泰和”都是家庭作坊,说到底,松饼的不加防腐剂保质期实在太短了,夏季四五天,冬季十天半个月;因其酥软香脆名扬遐迩,也因酥皮一碰就碎,没法用真空包装,因而行之不远,我装了两只乐扣盒,170公里颠簸到家面目迥异:横放的半盒酥皮半盒芯,竖放的完好的十之八九。女店主关照,松饼要趁热吃,最能吃出味,加热不要用微波炉和隔水蒸,铁锅温火炕即可。 我问她为什么不找个大点的地方雇几个人打打广告,她说这样子做做也蛮好,都是些本地老客户,多了来不及做。是啊,不设销售门市,不打广告,不搞扩张,就守在家里等人寻味而至。我脑中忽跳出几个词:不温不火,守得寂寞,仁者爱人……在急功近利人心浮躁的今天,这一家自甘寂寞,囿于一隅,心静如水,默默劳作,忠于传统,恪守道德,把最天然的原汁原味的东西奉献给人们,这10平方的客厅是他们的精神乐园和谋生之地,好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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