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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去年写的,与云龙韶峰分享 [打印本页]

作者: 老陈头    时间: 2011-3-6 00:24
标题: 去年写的,与云龙韶峰分享
本帖最后由 老陈头 于 2011-3-7 09:36 编辑

s:1]我与钢笔画

    我把我的钢笔画给人看,看者都说画得好,尤其称赞线条流畅自如,我听后颇觉开心。
    没人知道,我这看似轻松优美的线条,每一根藏着的,是怎样的愁苦,从六、七岁开始画钢笔画至今,已画了四十多年,倘若按比例计算,失败与成功之比应为100:1,换言说,我画一百幅,只有一次算得上成功。
    这是一个很吓人的比例,它说明两个可能:一是画画这种事情,很难;二是我这人或许聪明过人。关于后者,有太多的事实证明,我并不比别人聪明。但是不管怎么说,在我将近五十岁的时候,终于把这个悬殊的比例变成了3:1。这么一个变化,花去了我四十多年的代价,想想挺怕人的。四十年,有许多人当上了科学家,有更多的人当上了大学教授、大官,很多人发了大财,我只是把简单的钢笔画画得令自己比较满意而已。我一点不后悔自己的付出,反而,却由衷地开心。
    钢笔画,到底有什么魅力,持续几十年吸引着我?
    早已记不清,是时候原因,使我开始迷恋起钢笔画的。我记得,我七岁时在一所农村学校读小学一年级时,《语文》和《算术》两本课本,从封面到内页,只要是空白的地方都被我画满了钢笔画,所画的内容,一律是中日战争,子弹横飞如网状,手溜弹到处爆炸,烟火熊熊腾起,场面激烈,整本书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我总觉得书上的空白处太少,恨不能把别人的书也拿来画。有一次上课,我正沉浸在又一场战斗中,“呼”的一下,书本被老师夺过去,老师压低声音道:
    “这上面是什么?”
    “……”
    “你还要不要读书?”
    “……”
    “你……!”
    在老师威严的身影下面,我那瘦小的身子瑟瑟发抖,我知道,此时全班同学的视线都射着我,我心生内疚,恨不能立即钻到地缝里。我要改正错误,下决心今后再不乱画了。可是下学期开学,新书才到几天,手就发痒了,旧病复发,课本又成了战场,战马奔腾,嘶杀轰鸣,血流成河,我是战争的指挥家,全身心充满了胜利的愉悦。但是,愉悦的代价是被老师一再地呵斥。有一次,老实又提问了,我面红耳赤,自然无法回答问题,结果被老师叫到黑板前罚站两节课。即使如此,我仍死心不改,老师拿我没办法,最后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我把绘画的快乐从书本转移到纸张上时,已经是个有点血气的十三四岁的青少年了。妈妈给我买了一本速写本,我成天拿着它跑到厂工区里画画。速写本通常只画了不到一小半,就画不下去了,原因是自己看不惯自己的画,总觉得不堪入目,更不好意思拿给别人看。但是画画的心依然不收,速写画不成,就画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画日本鬼子早已是小孩子的玩艺,那时代,花鸟虫鱼不入我的眼,女性又不能随便画,于是整天心乱乱的。终于发现窗外几公里外两座双胞胎似的馒头山有意思,就到屋后自家菜地一连几天地画,画好后怎么看都不顺眼,于是又陷入下一个迷惘。
    我就在这轮番的迷惘中痛苦挣扎,多年来没有画出一幅令自己满意的画。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厌恶自己。多少次,我拿一支支钢笔出气,怪那笔头有问题,拿它们去磨刀石磨,用老虎钳扭,结果是钢笔不断换,画依然如故。有好多次我简直要发疯,把画撕得粉碎。但是奇怪的是,遭遇那么多失败,我却从没想过要放弃画画。
    除了钢笔画,我自然也画其他种类的画,但是说实在的,我觉得钢笔画最难画,因为你完全凭借着一根线条,去组织一幅美妙的画,作画时要果断,不能有丝毫犹豫,这及其困难!而铅笔或炭笔素描,你可以使用笔的侧锋来画出明暗,从而遮蔽你的短处,再不行还可以擦了重来。我曾在初二时,有一次去农村“支农”一周,休息时给好些个农民画画,用的就是炭笔,那一次竟收获了七八本笔记本,把同学们羡慕得不行。可是我那时从不敢为别人画过一次钢笔画。
    高中时,有一段时间我回到省城,可以看到不少印刷品了,有钢笔画范本,有连环画。给我印象深的,是连环画,比如《在人间》、《白毛女》、《白求恩》、《列宁在十月》等等这些用线绘成的连环画,我是百看不厌。有一本描绘知识青年在南中国橡胶园创业的连环画(作者名字忘记了),我用钢笔临摩了许多页,颇有心得。
    二十来岁时,见到了更多的连环画和钢笔画范本,此时是80年代初,是中国连环画最繁荣的时期,用钢笔所绘的连环画有甚多,令我大开眼界。我很钦佩人家怎么能把一支小小的钢笔(或毛笔)玩得那么娴熟轻巧,各种活灵活现的人物就那样被刻画出来。我尝试着也开始画连环画,但均以失败告终,这时我是真正恨自己了,觉得自己根本就是笨。
    二十四岁进入省报,成为文艺部的美术编辑,从前被退稿,如今自己的作品可以随时见报了,常常是下午赶着画插图,次日一早就刊登出来。在报社,接触画家的机会多了起来。最常见的便是报社的一位美编,名叫陈以忠,其实早在十几岁时就认识他,他是我舅舅家的常客,被称为“痴忠”。此人不苟言笑,来去匆匆。我到报社后,真正见识了他的“痴”劲。他从来都是来去匆匆,做事快捷。你总搞不懂他何时来办公室,来后也不和谁招呼,板着一副刀脸,端坐在那搁着一只肮脏的烟灰缸的美工桌前,提笔就画,画完即走。与他走得近,是两年后的事,他即使把我当作朋友,仍是一副铁板面孔。
    我常站在他的身边,看他用钢笔画插图,于我,真是莫大的享受。他随便抓来一小截铅笔,在白纸上快速地勾草图,接着抓来钢笔或毛笔就画,画了一会,便燃一根香烟,吸几口,把烟搁玻璃桌面上,接着画。那错落有致、灵动准确的线条就从那支很旧的钢笔头流出来,一个个人物,经他那只手,安排得恰到好处,刻画得惟妙惟肖。一幅画完成,也就半小时左右。画完,他叼着烟,眯逢着眼睛,歪着头,拿起橡皮擦随意地擦几下铅笔草图,一只手把画纸提起来,另一只手胡乱在纸上弹几下,便大功告成,站起来,两根手指把烟屁股摁在烟灰缸里,抬脚走人。
    原来痴忠是这样画画的!所有要画的东西,都在他的脑袋里存着,他只负责把各种东西从脑子里掏出来,然后用笔把它们妥贴地安排在白纸上。一个英国著名画家说过:画画,不要用眼睛画,要用脑子画。痴忠不用语言,而是用行动向我阐释了这个道理。
    用脑子画画!正是从那时起,它在我心里刻下了永恒的印记,我的钢笔画,一夜间便有了飞跃。
    此后我还有幸接触到了画家雷德祖、黄格胜的钢笔画,前者使用钢笔及毛笔的娴熟程度,至今难寻第二人,我在报社时,文艺部曾约他的画稿,画稿制版后,我便溜到制版车间去找到那些画,变成我的收藏,一有空就拿出来欣赏。从画稿上可以看出,草图实在草率,只几笔,便开始画正稿,下笔果决,笔笔到位,决无败笔。黄格胜的钢笔速写,纯粹单线,那线轻慢而走,看似轻松,却是由心而出,一看便知是出自国画家之手。如今,雷德祖早已离开了人世,黄格胜是广西艺术学院的院长。
    真正令我敬佩的,是连环画家贺友值,他的《山乡巨变》可以说是中国连环画艺术的顶峰,至今无人超过。《山乡巨变》一套三本数百幅画面,幅幅是精品,尽管它是用毛笔所画,但在我看来,画钢笔画的人,都应该向它学习。这套连环画是60年代初画的,里面涉及了众多的人物和复杂的场景,几十年过去,至今仍令人我折服,我在此再次向贺友值致敬。我从不把《山乡巨变》视为“小画”,也不把画家视为“小作品画家”,在我心里,贺友值和他的《山乡巨变》,可与任何一位世界著名的大画家及其作品比肩。我追逐《山乡巨变》连环画二十多年,却一直买不到这套连环画的完整版。前年来到上海,在火车南站的地下通道里,看到百米长的两面墙上竟挂着贺友值几年前画的《三百六十行》,旧上海民俗风情,通过他的妙笔展现在眼前(当然,是拍摄的放大照片),开心得不得了,一幅幅拍下来。几个月前,我通过网上当当书店购了一套《山乡巨变》的简易版本,前两天,又在多伦路掏到《山乡巨变》及《三百六十行》精装本,了却了心愿。那为专卖连环画的小店,真是使我意外的心喜,那女老板告诉我,贺友直住在天山路,我更是深觉欣慰,因为我住在定西路,离天山路近在咫尺。我想,或许有一天,我能找到他呢。
    另一位上海画家不能不提到,他就是著名的戴郭邦。他画《红楼梦》画出了神,后来又画了《水浒传》、《唐诗》。《红楼梦》精装本二千多元,至今还没遇到,先在网上下载了,有几百幅之多,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但电脑上看画,仍比不得精美文本,什么时候,得把遗憾补回来。
    如果说,贺友直的绘画风格是凝炼老到一路,戴郭邦就是浪漫飘逸之风,两位都是中国传统绘画的继承者,想象力非凡,且勤奋过人。他们自如地掌控着线条,把画面经营得如此丰富而耐看,举世难得。戴郭邦的笔下,古代美女是一绝,她们矜持美丽,轻盈多姿。而贺友直更是了得,寥寥几笔,活脱脱的人物便跃然纸上,不仅如此,连每一个细小的道具都成了活物,带着表情,与人物同台演戏。贺老,称他是超级大导演绝不为过。
    多少年来,从这些画家那里,我不断地获得激情和技巧的养料,使自己在钢笔画的道上一路狂奔。
    我的钢笔画有了质的飞跃,是在37岁时。那年,我和母亲去云南丽江,第一次见雪山,心情激动,一路想着该怎样把那美景画下来,可惜没带笔和纸,此事搁了下来。一年后,我又去了三峡,画了一批钢笔速写,回来后趁激情未消,补画了丽江玉龙雪山和苍山洱海。
    三峡的画,即使现在看来,仍觉得不错,是激情之作。画得最好的,不是临江写实那幅,而是在行驶的轮船里一面看江岸一面挥笔而就的那些画,那真是一次激情的体验,现在让我再画,是决然画不出了。可见,画要画得好,除了有熟练的技巧,充沛的激情不可少。
    39岁时画了一批人体钢笔速写,那些画也是激情之作,第一次面对人体画大量的钢笔画,专心致志,心无旁骛,一笔不对就撕掉重来,如今回想起来,很有意思。
    此后十年,并未专心地画钢笔画,但是一支钢笔却是不离手的,有感觉就来几笔,没感觉就不画,似乎从此掌握了钢笔画的诀窍,其实不然,有许多时候,仍陷入不得要领的泥潭中。说到底,最大的问题就仍是如何恰当地把握“用脑子画”的问题,准确地说,还有一个大问题,就是如何保持创作的激情,这个问题,甚至比“用脑子画”还更重要。
    感谢我的父母,给了我一双灵巧的手,更重要的,是给了我一腔充满激情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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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徐韶峰    时间: 2011-3-7 12:02
关于绘画,老大哥娓娓道来,小弟如醍醐灌顶,这些年在绘画的误区里跌跌撞撞,一如洒鱼网不得要领的渔夫,收获甚少,受教了。我也更喜欢用线条画,只与消磨人激情的石膏像写生,从内心是最痛恨的,那种表面效果光洁的调子画,不说也罢,当年赵无极没有经历此训练,不是成为一代抽象画派的大师。传统的苏式教育害人不浅。
作者: 徐韶峰    时间: 2011-3-7 12:21
我从5岁涂鸦,母亲年轻时是越剧老旦,耳濡目染,当大幕轻轻拉开,弱小的我也慢慢领会了帝王将相的衣装和扮相,13岁已经能熟练画出三国的吕布、曹操、刘关张,直到有一天被曾经的造反派老师当场坳断了铅笔,从此不再画这些人物,转学素描、色彩,无师可拜,自习到16岁,又误入歧途。越画越酱,不得要领。(我藏有杨柳青印刻的戴敦邦8开画册两本,现在静心临摹中,搞出来的话,发上来请大哥指点,贺老的东西就像诗圣杜甫,我更喜欢戴老的风格,浪漫,人物根据画面需要变形,构图也与真实的生活场景拉开差距,有险中求稳的新意。)
作者: 老陈头    时间: 2011-3-7 14:58
韶峰在抓人物特征方面,很厉害呢!我得向你学习!
作者: 徐韶峰    时间: 2011-3-7 15:20
回复 4# 老陈头

嘿嘿,玩票也,什么都喜欢,什么都学了点皮毛,我觉得大哥的风格画外国小说的插图比较佳,笔触灵动,洋气。
作者: 空军    时间: 2011-3-9 00:32
本帖最后由 空军 于 2011-3-9 00:33 编辑

老陈头好,好久不见!

谢谢精彩故事分享。 关于绘画,那深奥的艺术要让韶峰和云龙来看门道了,  我等来凑凑热闹。
作者: 老陈头    时间: 2011-3-9 10:21
空军你好!!!想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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